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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草木深 阿令传

长春草木深

 

 

人物列传

 

 

阿令篇


 

 

本传各自篇章虽然看似独立,然而和正篇依旧牵连甚多

 


请注意时间线

 

 


 

 

苍山上的雪厚重而冰凉。

 

阿令抬起剑,似乎想从如镜的剑身上端详出些什么,她用手指仔细地擦了一下剑身,呼啸着划旋而过的是凄厉刺骨的冰锋,带起残破剑身的阵阵嗡鸣。

 

风雪中只影一人。

 

待被浓厚冰雾遮住的天光显露,围绕着太阳的是宛若灼烧过后的连片烫金色云霞。阿令抬头望了一眼,默然不语继续前行。

 

莫约又行了数十步,眼前是一处山体的罅隙,阿令紧贴着身后的冰墙,小心翼翼地踩着狭窄的边角从断崖下直立的冰面蹭到对岸。

 

当脚踝没过对岸的深雪,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紧脖子上的厚围巾,把冻到僵硬的面颊暂时过渡到微暖中去。

 

偌大的苍山,飞雪茫茫,她在此山中已行了六天,眼见着干粮一天比一天少,却依然没能寻得千年虫的下落。

 

所谓千年虫其实也活不过千年的岁数,不过是比较珍稀,要价的贩卖的都喜欢打招牌,自然噱头吹得就响了些。叶天士此前已经嘱咐过自己千年虫通体晶莹雪白,生在雪山南面向阳处山体下滑所形成的细缝处,外围有枯草掩盖,较为隐秘,不易发现。

 

想不到此行运气着实糟糕,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双手,用嘴哈气的同时不忘估计着时日。

 

驿站加急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到繁城,千年虫倒是可以放入冰匣里封存,然而叶天士特意拉住她焦急叮咛。

 

“这一味药重在护住心脉,若无此药引,碧通幽将以相当快的速度侵蚀中毒者,往后再想要根除治愈绝无可能。”

 

“你以为尽你和钟粹宫上下全力阻挡碧通幽的毒性扩散到主要心脉能拖住多长时间?”

 

“最长一个月。”

 

“……长春派如今风雨飘摇,所有人都等着富察傅恒的上位。”她不能有事。

 

“唉,你的考量,我都明白的,相信富察掌门定然也了然于心。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今乾清宗虽然才刚刚成立,洪宗主拿出来的大笔珍贵药材也不少,我尽我所能,竭力而行。”

 

“他竟这时候来演夫妻情深了,哼,我会保证这一路上洪历不会知道这门药材是由我寻来,你倒时便说是你托人高价购得,借机讹他一大笔便是。”

 

“这……不太好吧。”

 

“……我的意思是你把那笔钱交给富察掌门,她若问起谁出的主意你就说是海兰察,至于你,我将另有一番谢礼相赠,断然不会亏待。”

 

“哦,原来不是给我的啊……”

 

“等我消息。”

 

阿令说着,纵身上马。临别前叶天士挥了挥手,眼前沉着的少年人在似火夕阳下勒紧缰绳,转过身点头示意而后呵马远去。

 

恍惚间叶天士只觉得眼前的小姑娘从那个十岁的抢自己吃的小混混一瞬间就成长成为了大人。

 

他在转身回城的路上又摇头笑了笑自己太过愚钝。

 

成长哪里又是一瞬间的事呢?

 

 

 

 

 

冰风叫自己的赤裸的双手近乎皲裂,阿令抻直身子用断剑的尖端挑起远处悬崖峭壁缝隙中的千年虫,然后慢慢弯折手臂,一边将剑端靠近自己,一边身体保持后退远离悬崖。在接近的时候用手指捻起千年虫后身部位,另一只手迅速把其收到匣中。

 

她一直等到回到在返回路上碰巧发现的一个山洞里才把厚厚的手套拆解下来,仅仅才用剑挑千年虫的短短时间她的手上便布满了裂口,更多的是被峭壁上摩擦的和吹过来的冰碴儿划出的红痕。

 

涂抹好药膏后,几乎是躺下的一瞬间,她便睡着了。

 

这几日的过度疲劳和紧绷的神经总算能缓解下来,她探了探手,发现恰好能摸到剑柄,不由得更安心了几分,睡得更沉了。

 

又过一日,日头方明,阿令早早便醒来。

 

栖身的洞内昏暗,篝火已经燃尽,余下的尽是浮尘。阿令还未从疲倦中清醒,一个低沉而冷硬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你是长春派的人?”

 

阿令在突然的惊惧下睁大眼睛,提起身旁的剑便要迅速起身。灰暗洞穴深处哧哧两声响动,阿令纵然反应奇快,相比之下却还是慢了。她向后撤步,只见格挡的剑身撞着一道迅猛的白光噔噔两下,她尚未来得及看清袭击自己的暗器是什么,悄无声息地便被后头的第三招抓了个结结实实。

 

她只觉得右臂肩胛处微微刺痛,扭头去看原来竟然已经中了招,暗器是一个约莫七寸长的钢针,正正好好贯穿自己的右肩。渐渐地整片右肩膀晕染的尽是血迹,疼痛感陡然放大,她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然而随之发麻的触感便又不分言说地侵袭了她。

 

暗器正中大穴,伴随着衣衫染红的速度,她的右臂开始发麻,紧握着剑柄的手也慢慢僵硬。她趁着这个时机迅速朝着洞口方向闪去,不料那里竟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她当下觉得冷汗淋漓,眼前只一位裹着褐色布衫的瘦高白发老妪,然而此人却能扔完三发暗器后无声无息地绕到自己后方,更是使自己负了伤,单凭这过人的轻功便是自己无法抵挡的强劲对手。

 

那白发老妪眯着眼,站在自己身前缄默无言。

 

阿令却已然抬不起整个右臂,她紧盯着洞口的人,冷静之余痛感虽无,脑中不断思量,寻找先手机会。

 

长春派的冤家?可是长春派中人向来深居简出又哪里来的冤家。

 

除非是内——

 

下一刻掌风拂面,暗香袭来,阿令再次要后撤躲开却又慢了,她睁大眼睛试图在昏暗的环境里看清对面的人,然而也徒劳无功,扑通一声栽倒在一旁。

 

 

 

 

锐器离身,阿令身子一抖,疼痛感从右肩的伤口处如火舌般瞬间窜腾至全身的神经。她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洞穴的深处,四处皆是石壁,而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在自己身后响起。

 

“玄家正宗的绵长吐纳,看来你果真是长春派的弟子。”

 

阿令左边手肘一点借力翻身,用手抚上右肩的伤口,却在起身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不得已只好半跪着,眼神牢牢锁住眼前正在背着手踱步的褐衣老妪。

 

“你失血太多,我已经点了你的止血穴道,暂时只要不动右手就还能活一阵子。”

 

白发老妪依然背对着自己,她的发髻被利落的盘起,只用一个简单的木簪固定住。阿令环视四周,发现这里俨然一个习武密室,墙上斑驳的痕迹看来应当是时刻用暗器钉出来的。

 

“那枚钢针我收起来了,对付你们这种学艺不精的弟子,还轮不到我的八卦针来受折辱。”

 

阿令低头下观,果然自己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刻在石面上的八卦图案。其刻痕之深足以证明眼前人内力之强,而自己正巧就处在这幅八卦图的中央。

 

不必推测,眼前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在下区区长春派弃徒,请饶恕我在清檀子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之过。”

 

阿令抱拳行礼,抬头正巧对上清檀子那双饱尽风霜犀利无比的眼睛,仿佛能够透过自己的肉身洞穿自己的一切。

 

“哼,我以为长春派的人早就忘了长春七子的存在了。”清檀子眼神不屑地绕开阿令,随意地扬手掷出了那把断剑,却正正好好插在半跪着的阿令的右手边,过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更未有伤及自己之意,阿令松口了气。

 

长春七子是曾经的长春派鼎足之存在,每一位都身怀极高的武技和悟性,在第八代掌门富察荣保后建立的三大长老院之前,每一位都可在长春派内呼风唤雨。而关于长春七子最大的秘辛便是有关于七人所共创的功法《长春诀》。

 

相传《长春诀》乃是盖世绝妙之武功,是由长春七子之首清玄子所创的“生生之为易”法门为引,讲究“生生不息,是为长春”之要义,经由七人之手,每个人将自己所擅长的功法记录其中,最后融合万千,执一而为。当然,不是长春派的且没有玄家内功基础的是固然不懂其中的奥妙的,在旁人眼里这本《长春诀》最大的诱惑莫过于能使人延长寿命,同天地竞寿,令人永生。

 

然而这些花言巧语当然可哄骗江湖中人,长春派门派内部很清楚,这世上并无永生之法,只不过长春七子七个人笃行道家自然一脉的修炼方法,虚无为体,柔弱为刚,不惹心外俗尘,无为而行,寿命比旁的人长久了些罢了。

 

眼前这位清檀子便是其中唯一还存活于世的女性,排行老六,现今已百岁有余,一手八卦针使得神乎其技。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想必不仅仅是好奇心强烈的缘故。说吧,富察荣保派你来做什么,说了我可能就叫你死得痛快些。”话音未落,清檀子便已经飘然至身前,她用细长的钢针挑起阿令的下巴,那双灰凉眼睛直视着她的双眸,叫阿令不由得紧张起来。

 

眼前的百岁老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自己同她的差距也不单是几十年的修炼所致。

 

“在下确实是长春派弃徒,无论前辈信或否,我已经与长春派毫无瓜葛了。”阿令也直视清檀子的双眼,话语中是无尽的悲凉。

 

“你当老身老糊涂不成!你若不是富察家信任的人选,富察荣保怎么会派你来苍山来探听我的下落,嗯?”清檀子说着,灰凉的双眼似燃起滔天怒火,枯枝般的手紧紧扼住了阿令的喉咙,叫她呼吸越发困难起来。

 

“前……辈!苍山之事…实属巧合,我此行只为……这山上的千……年虫,何况您…与现今的……长春派有嫌隙,那…………我既然……已经知晓……当年被封锁的辛秘往事……又怎会……今日……特意来此?这…岂不是………………自不量力……来……………寻死吗?”阿令被死死扼住却并未做过多挣扎引起眼前人的反感,而奋力将愈来愈微弱的气音从嗓子里硬挤出来解释道。

 

“哼,回答还可以,算你过关了。”

 

被放下后阿令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获取呼吸,擦擦冷汗反思自己昨晚睡得太过大意竟然连洞内别有洞天都未曾仔细查看。

 

“我早已卜好卦算到你会前来此。”阿令闻言吃惊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清檀子。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在富察荣保那一代之前,个个长春派的都会卜筮、布卦法和障门,甚至还有你未曾接触过的肉白骨、活死人之术——”

 

清檀子有意停顿,朝阿令瞥了一眼,又反过来问道:“怎么?富察荣保没跟你们说吗?”

 

阿令沉默了,她心中仅有的对从前的长春派的认识便是从当年亲历长春之乱的现任掌门富察容音口中得知。至于自己的师父是从来不会主动提起这些事的。

 

“不瞒前辈,师父已经故去三年有余……”

 

“哈哈哈!富察荣保啊富察荣保,你这种千年难遇的祸害居然比我们先死了!天道好轮回,真真是好个现世报!”

 

清檀子大笑着转身,笑声中弥漫着呕血般的痛快,阿令却沉默,她望着眼前笑得放肆颤抖的人,眉头紧锁着。

 

那笑容分明是嘲讽,包括对富察荣保的和她自己的。

 

清檀子笑了许久方才停下来,她再度转身面对着阿令,面上已是云淡风轻。

 

“富察荣保是你师父你怎么还会被赶出来?长春派如今竟连他的面子都不看了吗?”

 

这话问得甚是犀利,阿令低头,陷入沉思。

 

喜塔腊一脉是富察荣保亲手扶持的,顺手又重建礼教所和武极堂来牵制,长老院本身就是来限制新掌门权衡所设,院中的那些个做法已经说明他们显然更倾向于让傅恒来接替掌门之位。礼教所的迂腐老头肯定说些什么女人做掌门不合规矩的屁话,武极堂研究武学很有本事,然而涉及到这种事也是必须要为自己考虑,至于执法院那些人估计巴不得让现任掌门多出点事故,闹的越大越好。至于她自己,也从未成为过自家师父的面子。

 

她将这些一五一十地讲述给了清檀子,眼前人却没有预料的嘲讽。

 

清檀子听着,面色淡淡,然而无奈的眼神还是完整地流露出来。

 

毕竟这次的舞台上的人不再是他们这一辈了。

 

 

 

 

 

 

下山的时候还是清檀子来送的。

 

她单薄的身子站在寒风中并无柔弱之感,反而像一颗挺拔的松树,就像长春派里的那些个百年松树,苍劲虬力的模样似乎再过多少个一百年也不会消失。或许这就是建立起长春派的那一辈人对于门派的所期。

 

“你的资质很好。”

 

阿令刚想回首拜别忽听得白发老妪轻轻一句。

 

“富察荣保只是看上了这一点,才破格收你做弟子,这点你早就知道?”

 

阿令苦笑着,她勉力想要勾起唇角装装样子却徒然失了力,面色一片死寂。

 

她早在被捡到长春派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不会是师父的骄傲,即便自己做的再努力再出色,师父永远能看出不足之处,她唯有日以继夜夜以继日的疯狂练习才能换的偶尔的一句体恤。

 

人若是有了依赖,便会生出期待。

 

她的期待本不该留存,奈何心里的冲动却不可抑制。直到被洪历一掌打碎,她方才清醒过来。

 

即便她甘愿为人刀也依旧有很多做不到的事。

 

清檀子看着阿令的表情,心中了然,调转了话题。

 

“那么你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阿令听到这句话面色终于有所放松,她释然一笑,显然是早已明了。

 

清檀子却皱眉,她今早一番试探虽发现眼前人实属长春派,但是周身经脉的竟然已经达到了负荷极限,除去长春派的玄家功法外竟还有一股霸道的力量将自己输进去的内力硬生生推了出来。

 

说实话她对于眼前这个小辈还有几分期望,临危不惧的冷静和对门派内部头头是道的分析都颇对自己胃口。上一代的恩怨不可以带到下一代,这个道理她活了很久才学会。即便已经远离长春派多年,说希望它不好是假的,毕竟祸乱都是人做的。

 

眼前人绝对是长春派的重要一员,然而竟也被赶了出来。可见富察荣保留下的人比他还没脑子,更没他有魄力,居然还要人家小辈自己提出来的离开门派。

 

她纵然忿忿,却也只能忿忿。

 

她停顿了许久才宽慰般地拍了拍阿令的肩膀,却未能说出话来。

 

清檀子没有问千年虫用来做什么,阿令又是为何被赶出门派,那里的故事说到底已经与自己无甚干系。 

 

阿令也没有询问过多的长春派往事,一是她现在没有资格,二是事情结果已经至此过度追寻那些真相又有什么用。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明白好好把握当下的道理,纵然现下自己身边已经什么都没有,叹失去也无甚可叹。

 

两个人虽谈不上相见恨晚,可经历居然大体相似,阿令思及至此笑了笑,发带被风高高抛起,那双眼里不断流转的光波正昭显着青春无双的年纪。

 

“做你想做的去吧,趁还能做的时候。”

 

清檀子留下这句话便脚踏初雪离去了,阿令朝着她离去的方向深深拱手拜别,唇角勾起。

 

“多谢清檀子前辈的指教。”

 

口是心非的前辈只字未提偷偷给自己疏导内力的事,然而自己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这份期待。

 

 

 

 

 

自二十年前的长春之乱后,长春派的一切往事也都被封存了,包括玄妙的武学秘籍、卦法卜筮之书等,原储存秘籍的卦阁则被永远的锁在了后山。

 

阿令被捡回来的时候门派内距离这次大战已经过了十数年,亦极少有人会提起这些事情。

 

那人在是非上总是看的透彻,透露这些事情也许是因为信任,但更多的也是因为自己的野心。

 

她们都想让长春派回归旧路,所以富察傅恒绝不能上位,上去了也无非是被三大长老院轮番碾压利用。至少在大局未定之前,长春派必须保证有足够制衡新派的力量。

 

那么自己呢?

 

自己从头到尾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呢?是一把锋利的武器还是一个活生生的持剑弟子魏璎珞?

 

阿令交上匣盒,看着被冰封起来的千年虫被放置完好,忽然开口道。

 

“麻烦给我拿几张信纸和一个信封。”

 

她又注视着小厮放好信封和冰匣,放到驿站里才朝自己点点头,意思是差不多都好了。

 

她付了钱,转身上了马。

 

 

数日之后,叶天士如约来信,说是毒素已经控制住了,有钟粹宫宫主盯着偶尔放放狠话暂时也不会有更多的问题。

 

她笑着将信纸烧了个干净。为了报恩也好,为了还情也好,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其实自己明明很想回去看看,但回去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那个门派的事情还有傅恒来担待,自己如今却已经是被遗弃的棋子。她活了十余年,生命里除生死旧恨、门派诸事外没有其他的存在了。单调的生活并非不好,只是自己偶然间发觉厌倦了而已。

 

如今姐姐的大仇已报,长春派内部也在那人的运筹帷幄下渐渐趋于稳定,她心头突然生出一种大事已毕的惆怅和沧桑感。

 

那么自己呢?

 

又解决了一个旧派紫金堡的眼线,她望着被鲜血染红的青草地陷入沉思。

 

 

 

 

 

她返回到苍山上的时候正是个好黄昏。

 

清檀子更是连半分惊讶都未曾有,她翘起了眼角,笑声沉闷又冷清。显然她早就算到阿令会回来。

 

“最后一个问题,这次你是为谁而来?”

 

阿令站得笔直,负手而立,任洞内烛火被风吹得乱晃,眼神坚定而沉着。

 

“为了死去的魏璎珞。”

 

那些往事爱恨,最好都通通一笔勾销。

 

但自己又真能放下吗?她咽下这句疑惑,恐怕这些都要留給时间才会有答案了。

 

“我一直在等你这句话。”清檀子慢慢走到阿令面前,缓缓开口,“人和人终归是不同的,你向往的未必适合自己。”

 

“明白这一点,才是你的武学境界提升的关键。”

 

 

 

 

 

 

三月份的时候,苍山上的雪化了。

 

清檀子在悬崖上的清风中保持着打坐的姿态,停止呼吸阂上了眼。她的神色平静得可怕,脸上的沟渠似乎说尽了自己的一生。

 

朦胧间她恍惚回到了长春派,七师弟清眉子晨间正在阁楼上练琴,琴音层层叠叠煞是好听。黑衣如墨,面冠如玉的五师兄清虚子转身面对自己,笑声清朗。

 

“阿檀,你瞧那树上的松鼠多可爱。”

 

 

 

阿令依照清檀子的遗愿火花了她的尸体,准确说来她也算自己半个师父了,但老前辈坚决不让自己喊她师父。

 

“教你也是因为我跟你性情相投,不过指点几分,叫师父真是刺耳得紧。”

 

似乎是算到自己大限将至,前几日她别扭地塞给自己一个厚厚的信封,嘱咐自己到合适的时机再打开。

 

现在她打开了信封。

 

一个木簪子掉了出来,还有些盘缠,随之是厚厚一打信纸。

 

「赠阿令:

 

 

我师兄曾经常常笑我是个奇怪的人,想来也很少有女子一门心思要悟道算卦的,但我心思都在那上面,就去做了道姑。

 

彼时的长春派还没什么名气,我也是辗转来到这里。遇见了我的几位师兄弟,志同道合谈笑风生,闯荡出了长春七子的名声。

 

富察荣保的存在如今已经不能说是长春派的损失还是运气,新派旧派多年来争斗纷飞,更是在二十年前那场大乱中纵火烧阁,还伤了富察荣保家的小姑娘,以致经脉尽毁,好好的天才就这样栽在所有人斗争的欲望里。

 

人欲是比任何未知都足够可怕的东西。

 

我离开的时候,长春七子早已分崩离析了,大师兄的亡故撕裂了我们之间的主张,有些人同意新派,有些人赞同旧派,我实在不想被立场烦扰,就径自离开。

 

行走江湖数年才再度听闻长春派的消息,我最挂念的五师兄已经溘然长逝,死在一个不知名弟子剑下,七师弟大开杀戒,带着一些我们昔日曾写过的秘籍愤然离派。

 

我们每个人都活上很久的年头,但是年龄和欲望是不会此消彼长的。

 

我来到苍山不过区区数年,却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猜你是不是长春派的人,但是我实在也不想同这个门派有什么瓜葛了,隔了一晚才对你动的手,那场比试本就是一场试探。

 

很多道理是要自己去体会才明白的,所以我也只能指点指点你的武功了。

 

杀气凝练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杀意侵蚀了心智,你修炼长春派正宗内功的时间太短,这才导致有时候你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故事,你也不必了解太多我的。

 

关于你性命攸关的事我思考了很久,你的经脉是不能够再承受过多的负荷了,这跟你不打好基础就急于求成的修炼有关,而你另学的杀气凝练之法扩大了这个缺点。我思来想去只有《长春诀》能救你的命,不过我也只能将自己会的那部分教给你,整本秘籍被七师弟带走了,另外的一本应该在富察荣保那里。

 

另外,我在你的体内确实察觉到长春诀的气息,但是修炼的时间太短又微弱,不能起到很好的效用,我问你你竟才恍然觉悟是那个丫头偷偷抄写给你的修炼的。

 

真是够蠢。

 

她作为富察家的弟子虽然被允许修炼长春诀但却依然没有能力,只得找上你,明面上的不能被富察荣保发现,所以就一点点手抄给你。至于她给你秘籍修炼是为何我不想多做深究,怎么想都随你。

 

长春诀共有上下两篇,唯有拿到两本合体才能找到我大师兄所做的内功运行之法,这才是治愈你的根本。

 

当然,以你的个性恐怕也不愿意再接受长春派的任何恩惠了,修炼这本功法还不如叫你直接还了回去。

 

这些就是你的选择了。

 

我曾说过很多次执一而为,现下我要再说一次。

 

执万物为一,遵道、寻道、悟道而行。

 

我活够了悠久岁月,也自诩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道,必要时候可舍万物,执一而为之,遵循心之道。

 

这根簪子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勿要学小姑娘家做派哭哭啼啼。 

 

                         

                                                                                  清檀子」

 

阿令心下感动,笑中泛泪,又很快擦了下去。

 

她整理好清檀子的骨灰,趁着轻风,扬了出去。

 

“清风正好,徐徐静明。我的针法精通各家暗器造诣,每个都有与之相配的轻功,看你同巽针最有缘,我便教你这个。”

 

如今真是个清风正好的阳春三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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